万隆三年九月廿七,唐皇后一纸文书,落到大理寺左少卿冯信案前。
冯信拿起文书,见是皇后让他释放乔东城的小儿子乔文轩。文书标注,左寺正公署来执行。
看罢书信,冯信一皱眉头。
这文书上既没有门下省附议,也没有尚书省印章。
也就是说,文书是皇后派人直接送到冯信面前的。
这显然是不符合规章的,冯信心中揣摩起来:之前苏瓶曾找过我,要释放乔文轩,当时我没同意。看来苏瓶通过唐氏关系找到皇后,如今皇后又把这事硬塞给我,让我顶雷?
“……唐氏门阀巧算计,我冯信岂能上他们的当?”
思忖片刻,冯信让人把书信交给左寺正苏瓶。冯信没让苏瓶执行,而是让苏瓶拿着文书去门下省和尚书省补办手续。可苏瓶刚拿到文书,二话不说就把乔文轩放出。
当时冯信蒙了。
缓过神来,冯信气冲冲闯到寺正公署,大声道:“苏瓶!你在搞什么名堂!”
苏瓶冷眼盯着他,没吭声。
冯信走到苏瓶案前,双手拍在案上,火冒三丈地道:“你把孩子送哪去了,快给我带回来!若这孩子消失不见,我定要去皇帝面前参你一本!”
苏瓶坐在椅子里,仰头看着怒发冲冠的冯信,笑了笑,道:“你慌什么?人是我放的,又不是你放的。”
冯信顾不上什么风度,急道:“废话!文书是从我那里送给你的,难道是传话的人没说明白吗?我让你去门下省和尚书省补办手续,你去了吗?”
苏瓶不紧不慢拉开抽屉,取出两份文件,缓缓递给冯信。
冯信劈手夺过文书,急速观看,脸上的怒气悄然间消失,换成尴尬之色。
他有些吞吐地道:“你……你什么时候补办的?这么快?”
苏瓶笑了笑,没言语,一摆手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让冯信走。
七品寺正懒得向四品少卿做出解释。门阀姑爷的傲慢,让冯信脸上再次出现怒容,可他背着手,一语不发,转身离去。
左少卿,是大理寺左寺的老大,但大理寺卿才是大理寺的老大。苏寺正是大理寺卿的人,冯信拿苏瓶没办法。
皇帝想用两位少卿架空秦礼,秦礼就用寺正架空少卿。这事若是被皇帝知道,也不知皇帝作何感想。
或许皇帝早已考虑过这件事,因此在专审军务犯罪的右寺不设寺正,直接由右少卿处理一切事务,不给大理寺卿架空少卿的机会。
不过在左寺,寺正并不能完全架空少卿。少卿权力覆盖面很大,而且手下还有大堂。少卿有权把一些案子抽调出来,亲自审理。如果苏瓶死抓不放,那么少卿可以推翻寺正的审案结果。
苏瓶倒是可以去找秦礼,撤销少卿决议。但那样办事就太激烈,而且秦礼办事只看道理,如果少卿推翻寺正是有道理的,他帮理不帮亲。这帮人最终在左寺形成互相制约的状态,或许这才是皇帝最愿意看到的。
“细思极恐,这些事都在万隆帝的掌握之中……”苏瓶坐在椅子里,闷头嘀咕一句。
梅染好奇问:“什么事?”
苏瓶感慨道:“万隆帝懒于文政,勤于军务。但他的懒,并不等于放手,就好像明朝嘉靖帝一样,虽不上朝,但朝中事和人,皇帝心里非常清楚。”
梅染歪了一下头:“明朝是哪个朝?”
苏瓶笑了笑,没言语。
万隆帝洞察人心善于权术,但唐皇后也不简单。她同时给大理寺左少卿冯信,和左寺正苏瓶送去文书。她故意不在正文上留门下省和尚书省的批文和印章,而是要补办文书。她这样做的目的,是让左少卿冯信不能直接放人。
冯信接到文书,要么让苏瓶去补办,要么冯信自己去补办。可冯信去到门下省和尚书省,两省一定会告诉他,手续已送到寺正公署。那么冯信还要把正文送给苏瓶,最终由苏瓶把孩子放出来。
唐皇后的最终目的,是避免冯信跑去乔东城那里再敲一竹杠,只把这个敲竹杠的机会留给唐家姑爷苏瓶。
苏瓶觉得,万隆帝和唐皇后真是天生的一对。
以前听说唐昭憨憨的,现在看来,那时候妮子年纪太小。或者说守什么人学什么人。守在万隆帝身边,唐皇后学到了很多东西。
还有一种可能,她的憨,是装出来的。
若真是那样,唐梅照比唐昭,确实差了点意思……
就在刚才,苏瓶把孩子从监狱里带出,乔东城跪在牢笼里,不知磕了多少响头。乔东城说,鄙人落魄如此,宝玉贤弟还能用心给我办事,贤弟真是个君子。试问天下君子有几人?被我乔东城碰见,真是三生有幸。
这时乔东城告诉苏瓶,老宅的户籍手续在一个老奴手里。
“他本是我乔家家生子,随我父一起长大,我叫他一生阿郎叔。阿郎叔是个厚道人,早就不在乔家住着,所以没被牵连。贤弟去找他,把那房产过户到孩子名下。而乔某还藏着一缸金子,在西厢房后墙根南数第七块砖的下面……”
说话间,乔东城声泪俱下,让乔文轩给苏瓶磕头,认作义父。
苏瓶曾考虑,把孩子带去郡主府养活,清化坊里还有免费学堂,而且教书的先生颇有些水准。但这件事要先通过唐梅的同意才行,若唐梅不喜欢这孩子,因此闹得别别扭扭的,那就不好了。于是苏瓶先把孩子放到乘风茶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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