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咚咚咚的鼓声震天裂地,百万雄师安静无声,城头一道鬼雄身影巍然矗立,彼时我心跳都停止了,那是无与伦比的场面。”
众人屏气凝神,那应该也是最孤独的一幕。
“我和无数中原人一样都心怀愧疚,可看到顾英雄黑雾凝聚的脸庞上的笑容,我慢慢开始理解。”
“他根本不需要民族沉迷于痛苦中,他不愿意看到苍生百姓提起顾长安这个名字时满脸悲伤。”
或许是担心自己的浅薄分析引得大家发笑,商贾一边说话一边露出尴尬的笑容。
众人面色复杂,相继接过商贾的杏花酒,道谢后付上酒钱。
“你们听说了蛮夷巫师赫拉德斯的卜谶么?”刀客转移话题,聊起近日沸沸扬扬的谣言。
商贾点头附和:
“称咱们民族的意志力量将会迎来一次暴涨,甚于上次七倍,谣言有板有眼。”
“是书院夫子叩开天门么?”游侠半信半疑。
刀客沉默,很明显不是。
他有两次热血沸腾的时刻,有两次奋不顾身想要立刻撕咬蛮狗的冲动。
其一是得知万里孤城坚守六十三年,一人一剑屠杀万军,一己之力捍卫华夏疆土。
其二是化鬼雄镇山河!
以颠覆认知的方式告诉中原,纵是身亡亦不改守护家国的执念,华夏不能亡族灭种,无论如何都要驱逐蛮夷!!
这两次就是民族意志的力量,都是因那个男人而起。
除了他,谁还能让中原再次爆发?
可他已经……
“蛮夷大概在酝酿阴谋。”刀客叹了一声。
肯定是圣城故意放出来的谣言,就算真有卜谶,深渊若想瞒住,外界岂能知晓?
其中的原因连普通百姓都能琢磨。
期待有多大,失望就会有多大!
谶言如飞蝗过境传遍中原,百姓被吊足了胃口,都在祈盼着谶言成真,届时无事发生,便会遭受重重的打击。
蛮夷就是想瓦解中原民族的抵抗信心,十倍的疆土差距,十倍的人口差距,若非中原誓死支撑,可能现在沦陷大半了。
所以信心至关重要。
大雨停歇,李挽牵过栓在驿站的麒驹,在蒙蒙细雨中疾驰。
她比旁人更清楚赫拉德斯的谶言。
在城堡修炼的忆江南传回密信,很确定巫师为了推算这条谶言,付出生命的代价。
暴涨七倍。
她希望预言成真,更希望还是由顾长安创造的奇迹,可风吹即散的雾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。
快要走了。
……
……
雨后天晴,远方出现了一道巍峨的青黄色城墙,在阳光沐浴下,大城的上缘泛起金芒,仿佛一位无形的鎏金匠为两千年古城浇下浓浓的熔金。
“你还是不愿露面。”李挽垂下眼帘,她希望以最隆重的仪式,迎接顾长安回到故乡,就算安葬在英魂殿,也该轰轰烈烈。
而不是藏在剑匣里。
“长安城孩子很多,我这幅鬼样子,别给他们留下阴影。”
李挽闻言沉默,走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长安城。
长街两侧梅花含苞待放,其余树干光秃秃毫无生机。
如果是春天,入城口只要是空余处便开满了木棉紫荆、栀子牡丹与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卉,那才是长安城一年最美的时期。
似乎在他的生命里,不允许见到圆满美好的事物。
“走慢点。”顾长安轻语。
李挽背着剑匣,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。
烧饼馄饨、鸡汤馎饦香溢扑鼻的摊棚伴着此起彼落的吆喝声充盈街市。
市井百姓,游人如织,鱼龙混杂,一派祥和景象。
“走吧,带我去见见亲人们。”只走了半个时辰,顾长安突然说话。
“先见郭姨,看她过得好不好。”
李挽点头,那是郭老夫人的女儿,顺着朱雀长街绕进安邑坊巷道,转了一炷香时间,郭府外巷有几条黄狗趴卧打盹。
她表情霎时苍白,就如随风飘散的白花花纸钱。
府邸灯笼换成白色,招魂幡吹得啪啪直响,灵堂里传来道士听得让人断肠的长声幺幺:
“魂兮归来……”
李挽浑浑噩噩走进灵堂,一些偏房亲戚披麻戴孝守着棺材,陆续有人上香。
顾长安心已麻木,只是觉得疲倦。
“为什么会死?”李挽怔怔看着一个穿孝衣的妇人。
妇人递过一炷香,哀声说道:
“回到故乡的心愿已了,她说自己活着没有奔头了,就……就喝毒酒自尽。”
“才享几天福分啊,便要撒手人寰,留下咱们这些可怜人。”
也许哀的不是棺里人,而是她自己。
丈夫翻遍族谱才攀上一点关系,安西遗孀的身份很受朝廷敬重,想着能蹭些富贵,哪里知道老太婆想不开。
“没有奔头……没有奔头。”李挽喃喃自语,总觉得这口棺材对顾长安太残忍了。
“是啊,她说自己除了会焚烧尸体和做饭菜以外,其余一窍不通,整天在屋子里做了一堆菜肴,疯疯癫癫说着长安快吃啊,死前还一直念着对不起对不起。”
“她知道自己一走,对不起咱们亲戚啊。”
妇人絮絮叨叨,似乎满腔怨气。
李挽敬香之后掉头离开,在偏僻的小巷里低声问了一句:
“是说对不起你么?”
“是。”顾长安笑了笑,也许说话能转移痛苦,他也罕见打开话匣子。
“我是郭姨接生的,我娘难产,临死前哀求掐死她的孩子。”
“是个男娃,我娘不愿看到我战死城头,便想着娘俩一起死。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